雨后的知青茶园,三支线香青烟包養平台推薦袅袅。种茶大户赵力本向着茶园鞠了三躬,指着线香燃尽处说道,这里就是张奶奶长眠的地方。
知青茶园位于陕西省商南县。50多年前,“茶奶奶”张淑珍在这里培育出当地第一片茶园。历经数十年发展,“小茶叶”已变成产值15亿的“大产业”,承载着商南县1/4人口的“饭碗”。如今,叶落归根,她选择安眠在商南茶的起点,与倾注一生心血的茶叶为伴。
贫困县里的绿色希望
1961年,即将从西北农学院(现名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)林业专业毕业的张淑珍,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:是留在省城工作,还是扎根基层?此时,她想起了中学老师所讲的“一丛深色花,十户中人赋”,既然国家和人民在困难环境下培养了她,她就应当去最能发挥自己专业所长的地方。于是,年仅24岁的张淑珍放弃了省林业厅的工作,自请到农村去、到山区去,颠簸近2天,来到商南县的大山腹地,当起了林业站的技术员。
彼时的商南位于集中连片贫困地区,当地人“住的茅草房,穿的破衣裳,夜晚溜光炕,白天没有粮”。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,这里的生存条件依然很差。今年45岁的商南县茶产业发展中心主任陈耀回忆,小时候,老师如果让买作业本,大家都需要拿家里的鸡蛋去换。
下乡做林业普查时,张淑珍有时会借住在老乡家。他们总说,家里最好的吃食也就是一些加了盐的酸菜或面汤,请她不要嫌弃。张淑珍望着老乡略显局促的神情,心里有些难过。如何让大家摆脱这种贫苦的生存状态,渐渐成为她心中的牵挂。
面对商南“一山未了一山迎,百里都无半里平”的现实,学林出身的张淑珍联想到林业普查时发现的野生茶树,萌生了靠山吃山、以茶脱贫的想法。在此之前,商南从无人工种茶的先例,可不试试怎么知道?她这一试,便是一生。
1962年,张淑珍借外出开会之机,购回10公斤茶籽。她欢欢喜喜地依照书本上的方法进行点种,可次年移栽茶苗后却无一株成活。她以为是没有看护好茶苗,便在1964年再次试验,结果还是全部死亡。望着枯萎的茶苗,张淑珍没有放弃。往后的两年,她搬进了苗圃,住在不足8平方米的工棚里,日夜观察茶苗生长,可失败的现实一次次敲打着这颗年轻的心。
一种方法不行,那就换一种。张淑珍放弃了书本上传统的移栽法,参考当地种粮习惯,尝试将茶籽直播入田,就地封育。4年试验,1970年,张淑珍首次采到1.9公斤茶叶,并成功培育出1.5亩茶树。这片土地就是后来知青茶园的发端。
“星星之火”给了张淑珍扩大种植的“燎原”希望。1976年,全县茶园面积首次突破2万亩。
土石山区的艰难探索
在儿媳高霞的记忆中,一杯茶,一本书,在茶闲时节,张淑珍往往一坐就是一上午。“她没有别的爱好,就是喜欢研究茶。”高霞说,张淑珍的书柜里全是种茶、制茶的工具书。
如今,商南茶已发展出绿茶、红茶、乌龙茶、茯砖茶、工艺白茶五大类、20多种茶产品,更有“商南泉茗”“商南仙茗”等名品,品牌价值达4.44亿元。可在20世纪70年代末,商南茶的起步期,当地就只有绿茶这一种,还几近全军覆没。
1978年,原本长势喜人的2万多亩茶树突然生病,仅留下5000余亩残苗。一时间,质疑声四起。
为查明茶树死亡的原因,她三次北上母校求教,四次南下向茶农学习,最终发现问题出在土壤里——商南地处土石山区,土壤成分复杂,低质土与适茶土交错,导致茶树早衰。找到原因就已解决了问题的大半。张淑珍喜出望外,重振旗鼓,重选土地。
赵力本的爷爷是商南第一代种茶人,也是当年仅剩的几户愿意跟随张淑珍再次探索的茶农。他说爷爷回忆起年轻时种茶的经历,总感叹“过程曲折,不容易”。那时他家茶园距离林业站有7.5包養網價格公里,张淑珍不放心茶苗,每天都要步行上山,为茶苗浇水、观测记录茶苗生长情况,然后再挨家包養網 花園挨户做工作,鼓励大家重新开始。为了提振茶农的信心,她背着铺盖住进茶场里,在一日日的探索中总结种植经验,再手把手教给茶农。
此时,商南茶规模化生产与经营时机已悄然成熟,可仅靠张淑珍和种茶大户还不够,他们迫切需要更多懂制茶、懂经营的新鲜血液。
1984年,21岁的刘保柱和几名茶叶专业科班出身的青年被分配到商南。他们上学时见过南方产茶区的茶园,再对比眼前的茶园,心凉了半截。“当年商南的气温比现在低,年年出冻害不说,茶农对茶产业的认识也不高,整个行业发展在起步期。”刘保柱说,包括自己在内的几名青年都对商南茶没什么信心,甚至想离开去南方再寻机会。
张淑珍看出了他们的心思,但没有为难这些年轻人,反而加大对他们的关心与支持。她力排众议给每个人分配了一间独立的大屋子,外加一个小灶房,这在那个年代已是极好的待遇。她怕年轻人不会做饭,又专门成立了伙房,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。在工作上,她给予这些年轻人机会,他们提的中肯意见都会被及时采纳。“时间长了,我们看到张姨诚心诚意挽留,再加上和老乡们的朝夕相处,也就都愿意留下来了。”刘保柱说。
众人拾柴火焰高,商南茶在20世纪80年代迎来关键发展期。这一时期,张淑珍与刘保柱等联合全县30余家乡村茶场,成立了商南县茶叶联营公司,将商南茶的生产、加工、经营、销售打通。他们带着茶农遍访中国名茶产区,博采众长,精心研制工艺。
1986年,商南第一款高档名茶“商南泉茗”问世,斩获全国西部地区名茶促进会“陆羽杯”奖。从此,“茶香溢商洛,泉茗先为佳”的印象逐渐烙印在人们的脑海中。商南茶出名了。
乡里乡邻的脱贫向导
赵力本不爱说话,但提起张奶奶的故事,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。他记得每年的采茶季,张淑珍总是天不亮就和茶农们一起上山,一边收茶一边检查茶叶的品质,与茶农讨论种植细节。有时,一天下来连采带运,往返茶场几十趟,张淑珍便顾不上吃饭,在茶山上凉水就馍囫囵下肚,“千事万事,茶事最大”,她不敢耽搁。
刚开始种茶时,很多人提起资金、技术、包養种子、器具总觉得捉襟见肘。张淑珍便组织人员将各家疑难收集起来,一一协调解决。“张奶奶是我们的主心骨。”受过张淑珍帮助的富水镇茶农何桂英说。
1991年,拥有80亩茶园的茶农何桂英一家决定新建一个茶叶加工厂。在施工途中,她的丈夫不幸去世。抚养孩子、经营茶场的重担,连带着3万元的外债一同落在了这个30岁的妇女肩上。彼时的何桂英一筹莫展,只好选择卖掉茶场,偿还债务。张淑珍得知后,及时阻止了她,“桂英,不能白辛苦这4年!”
很快,她就让人送来了机器设备,还调来技术员帮她制茶。“既然张姨相信我能做成,我就咬咬牙,试一试。”如今,何桂英不仅还清了所有外债,家里还盖起了四间两层楼房。
越来越多茶农的成功,让“去茶场品一口好茶”成为新世纪初商南年轻人向往的生活。“茶二代”王超正是从那时萌生了种茶制茶的想法。一开始,他在商南县城南边租了20多亩地,发展势头不错,但接连两次洪水淹没了他的茶场。机井废了,茶树毁了,眼看“茶事”就要偃旗息鼓。“后来张姨出现了,在她的鼓励和帮助下,我才重新振作起来。”王超回忆。
如今,王超自有和管理茶园近8000亩,在脱贫攻坚战中,当地超过200户村民在他的带动下摘掉了“贫困帽”。在当地人心中,正是张淑珍及其影响的“茶二代”“茶三代”们,让商南茶叶逐渐从不起眼的“一片叶”变成了脱贫户的“致富经”。
截至2023年底,商南县共建茶园26万亩,年产茶叶8500吨,产值达15亿元,茶叶种植大户6200户,遍布全县10个镇街108个行政村12个社区,真正实现“人均一亩茶,增收5000元”的梦想。
克己奉公的“三秦楷模”
20世纪90年代初,在商南茶从弱不禁风的幼苗成长为欣欣向荣的健树之时,这位刚过知天命年纪的园丁倒下了。
当得知自己罹患恶性肿瘤后,张淑珍迅速从愕然中醒来,加紧布置茶山垦植计划。朝夕相处的同事和茶农担心她的病情,她却安慰他们,“茶种好了,我的心就安了”。
所幸,手术很成功。忙完茶事的刘保柱等人来探望她时,做完手术不久的张淑珍一下来了精神,忙从床上坐起,“茶籽的事安排得怎么样”“资金组织得顺利吗”“地块落实好了吗”……连珠炮式的发问将周围人逗笑了。
原本可以和很多人一样在60岁退休、安享天伦,可张淑珍硬是在岗位上坚持到80岁。据高霞回忆,老人待茶农如亲人,同灶吃饭,同下茶场,是她的生活常态。即使年过古稀,每年的采茶季,她也坚持天不亮就出发,天黑才回来;即使每天挂着胰岛素泵,也要去茶场里转一转。
在老人办公桌角的文件夹里,静静躺着一份题目为《关于成立商南县茶叶研究所需要解决的几个问题》的文件,这是张淑珍80岁时所写,思路清晰,言辞恳切。
去世前,张淑珍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安排。她请子女将她的骨灰撒在知青茶园里,“想我的时候就到茶山上来看看”,并将她的荣誉证书、奖杯等捐给商南县档案馆。女婿李力说,张淑珍在世时虽获得了大大小小不少荣誉,但她从来不让家人拿出来张扬;在茶叶产业越做越好的情况下,她更是立下家规,严禁子女亲属经商卖茶。
1月5日,商南县殡仪馆内,400多名群众自发前来送别。谈及“茶奶奶”的一生,不少人觉得奶奶坚强且不易。1994年,张淑珍的丈夫永远地离开了她;2023年,她的儿子也离她而去。在她与大山为伴的60余年里,从“茶姑娘”到“茶奶奶”,她将一生心血融进茶山里。
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茶香如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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